安玥

臆想

附个原诗:

梦微之

【唐】白居易

夜来携手梦同游,晨起盈巾泪莫收。

漳浦老身三度病,咸阳宿草八回秋。

君埋泉下泥销骨,我寄人间雪满头。

阿卫韩郎相次去,夜台茫昧得知不?

 

这首诗算是我偶尔反复琢磨过多次,但每次再读都会仍有新感。


我近来诸事繁杂,一时竟也理不出个清晰的脉络,对爻卦之类又萌发出些许幼时的兴趣,恰巧望见桌上新刻的旧辞,就想:你说,这天地浩大,这一丝情思又能寄于何物?


目前只浅想过“君埋泉下泥销骨,我寄人间雪满头”,故只此二句臆想。


“君”“我”本身就是一远一近,一他一己,但又彼此联结,他人与已身如蛛网织绕构成了整个社会,而白居易诗中的“君”此刻却又单单一人,何不凄然相依。


“埋”“寄”总是被提及过多次,的确,这二字本身给人的感觉就是一个向下沉,一个往上去,一个是浊物下沉时逐渐掩盖原先面貌,厚重感油然而生,与后文的“泥”“销”遥相呼应,而另一个是清物上浮时漂泊无依,如柳絮飞扬,不知归去何方,仿佛“人间”都不能成为他的归宿。


“泉下”“人间”不做多讲。“泉下”应是指“黄泉之下”,一提到这词,我就会想起乐天那句“上穷碧落下黄泉,两处茫茫不相见”,是啊,你说九尺天地寻遍,可都找不到他的踪迹,何其不悲!而他自己的身躯却无法随这尘埃,化为千万,只可停留至“人间”,等待“雪”化“泥”之日。


“泥”“雪”是用实物承载意象、情感,一浊一清。可当雪飘落入地时,雪为泥覆上白,却终坠为浊物,泥浸染雪渍,两者相融相侵,一同沉寂于世。


“销”“满”这二字是我最为喜欢的,有种颜料涂于纸,却在淡水中铺渲开来的动态缓和之感,是“悔恨慢慢爬上衣袖”;是“玉阶生白露,夜久侵罗袜”的“生”“侵”,而对白居易而言,是元稹泥下皮肉被棺木蠹虫蚕食啃咬,白骨被浊物一一消磨殆尽,可这都不是一蹴而就的,而是那日日夜夜侵蚀,轮转过几度春秋都可能无法比及的,“生死肉骨”是梦里都无法实现的冀许。这二字一个逐渐消亡,另一个却愈见丰盈,待得他日“销”尽,雪也已经叠上厚实层层,拂去,却仍然残留点滴。算是另一种此消彼长。【有时也忽觉“销”本身就是用锋利的器物磨平他物,尖利而锐痛,同时也给自己留下无法消磨的痛痕,却深入骨髓;而“满”却不同,轻柔而丰盈,感觉不会给他人带来过于沉重的负担,是缓和地铺散,柔而不弱,多而不累,却又有些浮于表面】


“骨”“头”二字倒无过多想法,可能也就一内一外的感觉,而“头”则是由“骨”支撑吧。【此二字不宜勉强解读,应与整句结合,构成画面】


整体上而言,前半句多用“浊”意象,后半句多用“清”意象,而两者并不是割离开来,反而浑然一体,“生”与“死”的界限也出现了轻微淡化倾向,而从爻卦上看“浊”与“清”,则可以算是“坤”与“乾”的卦象,而乾坤本身在一定程度上笼括天地,故此,我倒觉得此句真正令我感慨的不是用词之精准,而是这缕情思寄托于天地,是深切的,淡薄的,却是无法抽离的。


【待续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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